【棋魂亮光】冷战
塔矢这回是真的生气了。
进藤光对着眼前的棋局发愣，耳内还残留着塔矢亮摔门而出的余震。好一会儿扭头看向一旁的伊角，“我说的话，有那么过分？”
伊角忙摆手：“我不掺和你俩的事。”想了想又补充道，“但塔矢的脸色也太难看了，你要不还是道个歉吧。”
进藤光顿时梗着脖子道，“凭什么我道歉？平时他损我时，我可没这么小心眼。”
进藤光并不觉得自己错了。
为棋局争吵早已是家常便饭，平时更过分的话都说过，也没见塔矢亮气成那样。进藤光眼看着塔矢亮的脸瞬间变色，紧抿着唇盯着自己，而后转身摔门而去。
进藤光被盯得发慌。自己刚刚说了什么来着——
“我说啊，我现在忍忍也就罢了，真同情你未来的另一半，该如何忍受你的妄自尊大、刚愎自用！“
这不挺正常的吗？也没爆脏话啊，还一连用了两个成语呢！
进藤光指尖捻着个棋子，闷头想了一会儿，想不通，干脆甩了甩头，将问题通通归结于塔矢亮本人。又在心里多用了两个成语——大惊小怪，借题发挥。
“放心吧！我打包票，他过两天就好了。不找我下棋，他能忍？”进藤光拍拍伊角的肩膀，跟他说，也跟自己说。很快便把这件事抛到脑后。
但很显然，这一次，塔矢亮忍了，且忍了不止两天。
进藤光眼睁睁看着塔矢亮从他身边径直走过，微微抬着下巴，视若无睹，高高在上。
“塔矢？”进藤光在他身后叫了一句。
塔矢亮的背影顿了一顿，但没停下来。
“算你狠。”进藤光咕哝了一声，一股无名火也跟着窜上心头。
至于吗？小气鬼！哪来的劳什子少爷脾气！
“阿光，这跟你说的不一样啊，你俩现在发展到谁也不理谁的地步了？”
在目睹了进藤光和塔矢亮擦肩而过、互不理睬的一幕后，伊角忍不住问道。
“嗯，我进藤光也是有血性的。他会甩脸色，难道我就不会？”进藤光夸张地模仿着塔矢亮微抬下巴、目中无人的模样，“喏，你看到他这个样子，你能不来气？”
从伊角处听完来龙去脉的和谷搓了搓下巴，接话道，“的确挺讨人厌的。但是说老实话，阿光，这回你的确过分了……”
在进藤光的怒目而视下，和谷话锋一转，“可是无论怎样，我都站在你这边。我支持你！是该挫挫那家伙的锐气了！”
两人的冷战尚未结束，塔矢亮就出差了。
见不到塔矢亮以后，进藤光烦乱的心绪稍微平静了下来，但他很快发现，情况更糟糕了，因为他紧接着陷入了另一种更令人难以忍受的情绪中。
是……失落？
以往虽然频繁争吵，但心照不宣般，从未把对方撂下的狠话放在心上。出了棋院便一同去吃饭，多是塔矢亮迁就进藤光，吃些汉堡薯条等平时几乎不碰的食物。当然，进藤光看出塔矢亮也被他带得食髓知味了，只不过不好意思说罢了。
有时大晚上闲得无聊，在社交平台哀嚎一声，就会很快接到塔矢亮的电话。通常是沉默一会儿，然后问他，“我刚好有空，一起下棋么？我去找你。”
他素来丢三落四，弄丢了好几把伞，但每个风雨交加的天气，塔矢的伞永远能分他一半。
此时的进藤光独自站在棋院门口。雨势渐起，斜入檐下打湿了他的发梢，他只得无奈地后退了一步。
忽然有人拍拍他的肩膀。
进藤光猛地回头，看清来人的脸，提到嗓子眼的心脏又慢悠悠滚回了原位，“是你啊……”
来人是位并不相熟的棋士，将一把伞递给他，“进藤，这是塔矢让我给你的。”
是塔矢亮常用的那把伞。
“……”进藤光愣愣地接过伞，道了谢，等那人离开后，目光投向了乌云翻卷的天空。
进藤光把这一行为视作塔矢亮主动“示好”的信号。他自认不是个蹬鼻子上脸的人，台阶都垒到他门前了，岂有不下之理。
可是当他考虑再三，慎重地拨通塔矢亮的电话，却被果决地摁断，忍不住当场跳脚了。
他真的，真的是越来越搞不明白塔矢亮了！
不接电话？没关系。
打听到了塔矢亮出差回来的日期，进藤光在当天掐准了时间，堵在了塔矢亮独居的公寓门前。
可一等就等到了深夜。
进藤光坐了又站，站了又坐，揉了揉眼睛看向手表——好家伙，快十二点了。
再不来，就快睡死在这少爷家门口了。
“进藤……？”
声音很轻，却仿佛在耳边炸响。
进藤光猛地睁开眼，见塔矢亮拉着行李，挽着外套，带着风尘仆仆的疲惫，目光却是亮的。在灯光昏暗的楼道里，显得尤其的亮。
“你小子总算回来了。”进藤光准备站起来，但一阵酸麻从脚底升腾而上，挣扎了一下又准备坐回去，“嘶……都怪你，腿都麻了。”
塔矢亮一把扶住他的胳膊，“抱歉，飞机晚点了……我没想到你会来。”
进藤光一听，登时来气了，“你以为我乐意来？是谁闹脾气不接电话来着！”一边甩开了塔矢亮的手，自己扶住墙，以示愤怒。
塔矢亮不做声，拿出钥匙开了门，进藤光简直连滚带爬地进了屋，四仰八叉地躺在木地板上，酸麻的四肢在今夜第一次得到彻底的舒展。
塔矢亮没开灯，也跟着坐在了进藤光的身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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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的灯漏进了屋内，打在进藤光的脸上，他扭头看向身旁的塔矢亮，“喂，你还生气吗？”
“老实说，还有一点。”
进藤光差点一个鲤鱼打挺腾空而起，他都做到如此地步了，这家伙居然“还有一点”？但他强迫自己耐下心来，“我不明白你到底在气什么。”
这句话换来的是一段极长的沉默。
就在进藤光等得又昏昏欲睡的时候，塔矢亮终于开口了，声音听不出情绪。
“……我本以为，你把我也写在了未来的计划里。”
进藤光睁开眼，茫然地望向塔矢亮。“什么计划？”
塔矢亮俯下身盯住进藤光，“你不是答应我了？”
进藤光愈发迷惑，“我答应你什么了？”
“……”
“你说啊？”
塔矢亮按捺着怒意，音量却渐渐提高，“你不是答应我，再也不会从我身边逃走了吗？”
“啊？……哦……”
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
进藤光费劲地回忆着当时的场景。
是几个月前的事了吧，当时他俩在下棋，塔矢亮没头没尾地来了一句，“进藤，你再也不会从我身边逃走了吧？”而自己呢？好像心不在焉地回了一句，“我为什么要逃走？”塔矢亮似乎又说了什么，但自己没听清，胡乱应了一句。
是啊，他再也不会像小时候一样逃避跟塔矢亮下棋了，这个回答有什么问题吗？
“你还答应我，一直留在我身边。”
“是吗？”进藤光有点尴尬，或许当时自己胡乱应的就是这句话？但未免也太肉麻了吧？他怎么说得出口的？
“并且，就你和我。”
“……”
进藤光陷入巨大的迷茫与混乱，但电光火石之间——
[……真同情你未来的另一半……]
[……一直留在我身边……就你和我……]
他失声喊道，“你的意思是，你以为我答应做你的另一半？”
“什么叫我以为？”塔矢亮皱眉，“难道不是？”
进藤光冷汗直冒，“当然不是！我怎么可能——”
“你讨厌我？”
“那倒没有……”
“那你还有什么反悔的理由？”这似乎并不是在询问他。
“不讨厌也不代表喜……”进藤光一时语塞，怎么都说不出“喜欢”两个字。
塔矢亮又不说话了。
进藤光翻了个身，偷偷用手按住胸口。怎么回事？心跳如鼓，可千万别被听到了。丢不起这个人。
“没关系，进藤。既然你否认我们在一起……”塔矢亮叹了口气，声音很快恢复了惯常的坚定，“从现在开始也可以。”
“……等等，照你的意思，我们之前已经在‘交往’了吗？拜托，完全看不出来好吗？！”
塔矢亮陷入沉思，“看不出来？”
他俯下身，看定进藤光的眼睛，“那你觉得，怎样做才看得出来？”
“我不是这个意思……现在不是讨论这个的时候吧……”进藤光瑟缩了一下，准备推开他，手却被抓住，但对方却像是试探般，小心翼翼地维持着力度。
塔矢亮的手指温润，但覆着一层薄茧——这只在棋盘上大杀四方的手，正如履薄冰般，谨慎地穿过指缝，扣住了自己的手。
“可以吗？”
“……我说不可以你会照做吗？”
塔矢亮笑了，在半明半暗的光线中，好看得令人失神。
他靠近进藤光的脸，“可以吗？”
进藤光的“不可以”尚未脱口而出，唇上忽然被一片带着湿润的暖意覆盖，令他瞬间噤声。
他以为自己会倍感羞耻和愤怒。
可是为什么，他闭上眼，眼前是一片无比灿烂而辽阔的星空，这些来自无数光年外的天体，正叽叽喳喳地说着小话，“看啊，他俩……”
双耳被这些嘈杂声越堆越满，脑袋快要爆炸。
忽然，又安静了。
塔矢亮抬起身，放开了他。
“你……”进藤光艰难地睁开眼，他觉得，应该说点什么指责他。
“你讨厌这样？”
“……那倒没有……”
“那再来一次。”
“……”
翌日。
“我说，你和塔矢……”
和谷和伊角目光复杂地上下打量着进藤光，最终是和谷忍不住先开了口。
“我们之间什么都没发生。”进藤光斩钉截铁地说，“有一盘棋老早就想去找他复盘了，研究了一夜，所以今天才一起来的。”
和谷指指进藤光的脖颈，“先把这些痕迹处理一下再找理由好么。”
“……”
看着进藤光的脸顿时涨得通红，慌乱地用手遮住脖颈，和谷扭头对伊角笑道，“虽然早已料到，但真看不出来，塔矢居然还是个如此激情四射的人呢。”
（其实只是雷声大雨点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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