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魂亮光】围巾
塔矢亮盯着进藤光脖子上的围巾，直觉告诉他，这一定不是进藤光本人的围巾。
“哦，这是北原借我的啦，就是那个今年新定段的北原……我也没想到今天突然变得好冷——阿嚏！”进藤光一个喷嚏差点直冲塔矢亮的脸，好在悬崖勒马地扭过了身，一手接过了塔矢亮递过来的纸巾。
塔矢亮对那位“北原”并无印象。当然，能在他脑海中留下印象的人本就不多。进藤光就曾对他的“脸盲”症状做了鞭辟入里的评价，“彬彬有礼地做着无礼的事”。
“就算没有突然降温，你穿得也未免太单薄了些。”塔矢亮皱眉道，跟在进藤光身后一起走出了棋院大门，扑面而来的寒风立刻将少年的额发吹乱。
“你净说我？你穿得也未见多厚实啊。”进藤光不服气地反驳着。
好在年轻，在路上多蹦跶几下，寒气就驱散了许多。进藤光恢复了元气，开始一如往常地在塔矢亮耳边聒噪。塔矢亮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又忍不住多瞥了几眼缠在进藤光脖子上的那条围巾。
“……我当时就坐不住了，因为真的很好笑对不对？喂，塔矢，你有在听吗？”进藤光突然将脸凑近，不满道，“你好没礼貌！”
“……抱歉。”
深夜十一点。
塔矢亮坐在台灯下，翻来覆去地把一条刚买的红黄配色围巾从包中拿出来，又放进去。
如果明天就把这条围巾给进藤光，是不是太过明显？似乎在和那位……北原是吧？……“争风吃醋”？很不体面。
在进藤光面前向来不知体面为何物的塔矢亮，突然不合时宜地矜持了起来。
他在灯下冥思苦想着送围巾的最好时机，仿佛在解一局最难解的棋。
翌日，回温了，昨日的冷空气仿佛不曾存在。
所以当进藤光疑惑地问塔矢亮怎么破天荒背了个这么鼓囊的包时，塔矢亮轻轻咳嗽了一声，来掩饰自己的局促。
但他仍然没忘记一个重要问题。“你还了吗？那条围巾。”
“嗯？还了啊，怎么了？”
“没什么。”
塔矢亮看着阳光在进藤光金色的发丝上反复跳跃，心想，今天不是合适的时机。
围巾在包里又多待了几天，它在等待一个找不出差错的理由。
塔矢亮心想，拿出围巾的时候，必须得在一个寒风天吧，表情和动作都得不动声色，一气呵成，不给他留下一丝质疑和拒绝的余地。
好在，一个令人满意的寒风天很快如期而至。
但当和谷一干人等冒出来和进藤光打招呼时，塔矢亮面上纹丝不动，却心里一沉。他知道，今天这围巾是又送不出去了。
“塔矢，我们约好了去吃寿喜烧，一起吗？”
进藤光和他那群好友的聚会，塔矢亮是从不参与的。直到他的目光落在这群人中的一个生面孔——个子很高，染着红发，在大众审美中称得上英俊，但笑眯眯的表情……略显轻浮。
“这就是我跟你说过的北原！”进藤光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热情地介绍道，“他也一起去！”
北原笑看向塔矢亮，似乎准备开口打招呼，塔矢亮却立刻移开了视线，对进藤光点了点头。
进藤光一时没反应过来，就听到塔矢亮笃定地说，“我也去。”
有塔矢亮在场的聚餐，氛围是不太一样。
进藤光依然是热场小能手，在寿喜烧的雾气腾腾中几乎快把说学逗唱轮番来了一遍，但和谷等人却略显拘谨，只有北原跟他一唱一和地捧场。
和谷搞不明白塔矢亮这回为什么要一起来，西装革履地往那一坐，表情严肃得仿佛不是来聚餐，而是来参加研讨会。
但塔矢亮根本没意识到自己给旁人带来怎样的压力，他正严肃地思考着两个问题，进藤光为什么邀请北原，以及，今天到底能不能送出围巾。
晚上8点，食不知味的聚餐散场了。
迟钝如进藤光，自然品读不出空气里的凝滞，依旧跟猴一样地在前头上蹿下跳。
“塔矢前辈。”
低柔的声线叫住了塔矢亮，他回头，见那位北原走上前来，脸上依旧挂着令人心生不满的笑容。
“塔矢前辈一整晚都在盯着进藤前辈呢。”这位新定段的棋士语出惊人。
“……”
“进藤前辈确实是非常、非常可爱的人。如果我没误会的话……”
塔矢亮目光锐利地打断他，“不管你心里做出了怎样的判断，但我对你这种自作聪明的揣测并不感兴趣，也不愿与你在背后对进藤进行与围棋无关的评价。”
北原扯着嘴角笑了笑，“塔矢前辈果然如传闻般严厉。”
塔矢亮目不斜视地越过他，朝前走去。
他知道自己什么心情。在不满与愤怒之外，还有即将被戳破心事的心虚。
所以，就连初次见面的人都能看出来的事，进藤却看不出来吗？
少年塔矢亮的心事随着一声轻轻的叹息，变成一片白雾，呼出在寒风凛冽的夜里。
塔矢亮思前想后，觉得拿出围巾送给进藤光的举动，实在失之刻意。他决定，围着这条围巾去见进藤光，再找机会解下来递给他。
嗯，这说明自己并非事前特意准备，而是临时起意，更显自然、妥帖。
又是一个大冷天。醒来后，伸出被窝的手指都被冷得有点僵直。从包里拿出那条围巾时，塔矢亮踌躇片刻，毅然决然把它缠上了脖子，出了门。
非常柔软，也非常温暖。进藤一定会喜欢吧。
下午，塔矢亮和进藤光走出棋院以后，照旧走了一段路，去等电车。
进藤光输了棋，情绪有点低迷，难得的话少。塔矢亮正思考是否该出言安慰，突然听进藤光大叫起来，“塔矢，看，下雪了！”
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比以往来得更早一些。
莹白色的雪花落到进藤光伸出的指尖，很快便融化了，冷得他一哆嗦，笑容却愈见飞扬。
塔矢亮如梦初醒般，手忙脚乱地解开脖子上的围巾，“进藤，这个……”
进藤光一把揪住围巾的尾巴，笑道：“我刚刚就很在意，这条围巾跟你风格好不搭啊。”
塔矢亮解到一半的围巾被进藤光扯了过去，自然而然地缠在了自己脖子上，“一人围一半，可以吧？”
进藤光的笑脸近在咫尺，竟比漫天雪花更明亮，亮到晃眼。塔矢亮看得发愣，好半天才低声应道，“嗯。”
被骤然而降的雪带动了情绪的进藤光，又开始多话，每说一句话，空气中就形成一团小小的白雾。
但塔矢亮又开始听不清他在说什么了。
太近了，近到可以看到落在进藤光睫毛上的雪花。
“塔矢，你脸好红！勒着你了吗？”
“……”
雪越下越大。
但是，请让电车来得再晚一些吧。拜托了。
————
是青涩的冬日小剧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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