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魂亮光】头版头条
利落长发，瘦，高，时刻挺拔的站姿。
锋利的眼神，一如他凌厉迅疾的棋风。
“这就是塔矢名人啊……棋坛最年轻的名人。终于见到活的了！”
实习记者吉田从卫生间走出来，刚要踏入过道，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塔矢亮。
吉田又飞快地将身子缩了回去，只探出半个脑袋。
即将接受群访的塔矢名人似乎心情不好，眼睛沉郁地盯牢过道的尽头。
很快，吉田就知道了塔矢名人心情不好的原因。
过道尽头走来一个同样瘦高的身影，逆着光都能看到他快要咧到耳根的嘴角。
“对不起，塔矢——”
啊，这是……进藤本因坊？
听这心虚夹着无赖的语气，果然如传言般的……平易近人。
应是与塔矢名人一般高，但不及塔矢名人站得直，看起来低了些许。
“进藤，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学会守时！”塔矢亮声音低沉而急促，大跨步走向进藤光，一把揪过他的领带，“……还有，你系的这是什么东西！”
进藤光挠挠脑袋，“对不起嘛，我睡迟了！下次一定……”
塔矢亮板着脸，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在进藤光的胸口疾速翻飞，很快系出了一个工整的领结。
吉田心里感慨道，塔矢名人和进藤本因坊虽然在赛场上剑拔弩张，在各种公开场合中互称“一生劲敌”，场下却私交甚好呢。
从童年开始就被镁光灯聚焦的塔矢名人早已习惯了这种场合，回答记者提问滴水不漏，遇到不愿回答的问题，也能温和又强硬地带过。
但进藤本因坊就不一样了，虽然已经接受过不少采访，但每一次都能被带到某些记者巧妙穿插在提问中的陷阱里去。遇到不想回答问题，面上浮现难色，嘴上却老实得很。若不是有塔矢名人在旁不动声色地给他收拾烂摊子，真不知他会如何语出惊人。
吉田在本子上快速记录着。
坐在一旁的前辈探过头来，“你都记了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吉田“哗啦”一声把纸页翻得飞快，面红耳赤。
心里默念，我们是正经杂志，要听棋，听棋……
“终于结束了。”
进藤光边往会场外走，边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刚开始接受采访，看到自己的脸登上杂志和报纸的时候，进藤光还有几分“我也有今天”的虚荣心在，但现在只剩下烦躁和疲惫。
塔矢倒是毫无波澜呢。进藤光扭头看了一眼身旁面无表情的塔矢亮。
也是，早就习惯了。说他是“童星”也不为过吧？
说到童星，脑海自动联想不苟言笑的塔矢在荧屏上深情演绎或在舞台上劲歌热舞的画面，进藤光难以自抑地“噗”一声笑出声。
“笑什么？”塔矢亮侧头。
“没事，没事。”进藤光笑着，一把揽过塔矢亮的肩膀，“收工了！走，小童星，哥哥带你去整两杯？”
“不去。”塔矢亮强硬拒绝，并打算挣脱他对自己肩膀的钳制，“放开！媒体还在后面呢。”
进藤光摆出一副过分惊讶的表情，凑近塔矢亮的耳朵，“那有什么？所谓棋坛双子星，不就应该形影不离么？”手臂更用力了。
“喂喂……”
塔矢亮被进藤光的胳膊带得差点站不稳，只得跟着他的脚步去了。
吉田望着他们连拖带跑远去的背影，有点羡慕地再次感慨道：感情真好啊。
“卡擦”——
吉田吓了一跳，一转头，就看到身边不知哪个媒体的记者，举着相机对着两人的背影连拍了好几张。
啊这，也是可以拍的么……
吉田的手也蠢蠢欲动地伸向相机，但两人早已跑没了影。
翌日。
塔矢家的门铃在早上8点响起。
进藤光约了来下棋，这次倒是难得的准时。
塔矢亮一开门，就看到进藤光手中挥着一张报纸，笑容格外灿烂：“早啊，塔矢！”
没等塔矢亮开口，他就邀功似的将手中的报纸一抖——
头版头条，是两人的背影。
光是背影也就罢了，勾肩搭背，没个正形，进藤光还凑在自己耳边说着什么……
塔矢亮面色一僵，一把夺过报纸往里走。
这张报纸叫《闲话棋坛》，以下笔百无禁忌著称。虽不是行业大报，但遥遥领先的销量让他们拥有了从不缺席的资格。
塔矢亮仔细一看，倒没有胡说八道什么，只是有一两句话隐晦地对二人关系进行了揣测。
他将报纸往茶几上重重一拍，“下棋。”
进藤光观察他的脸色。
什么啊，生气了？
进藤光离开后，塔矢亮收到他的简讯。
“塔矢，报纸我忘记拿回来了，你收着，下次找你拿。”
“我扔了。”他简短地回复。
“啊？我好不容易买到的！！！”进藤光一连三个叹号，简直能透过手机屏幕听到他的扼腕哀嚎。
但也不一定要收藏报纸。
这张照片已经在网路上流传开了。
在一条关于《闲话棋坛》头版头条的讨论帖下，早已跟帖无数。
就是那一两句隐晦的揣测，一石激起千层浪。
进藤光右键保存了那张照片，然后托着腮带着笑，一层层地浏览。
笑容一直持续到他看到这样一个回帖——
“不用说，当然是进藤光单向暗恋塔矢亮啊，多么热烈殷勤。塔矢亮明显对他没兴趣吧！”
进藤光“啪”地关掉电脑。
什么叫“单向暗恋”？还“热烈殷勤”？！
难道塔矢也是这么以为的？！
几个月后。
因为塔矢亮受邀去中国，二人这段时间都未见面。
他回国那天，进藤光思考着到底要不要去见他，“热烈殷勤”四个字就从脑海中蹦跶了出来。
算了。
憋了几天，塔矢亮没有主动约见。
进藤光终究还是按响了塔矢亮家的门铃。
面前的人似乎又瘦削了些。
长发扎成一束，面部线条更为明显。
他的表情不咸不淡，进藤光便也摆出人淡如菊的表情，以免显得“热烈殷勤”。
塔矢行洋和塔矢明子都不在家，塔矢亮正在做饭。
进藤光百无聊赖地瘫在沙发上，自行拆了茶几上的一包硬糖，往空中扔出一道抛物线，用嘴去接。
没接到。
坏了。
硬糖咕噜噜地滚进了一道虚掩着的门。
是塔矢亮的卧室。
进藤光蹑手蹑脚地推门去捡。
起身时，他环视这个一切物品都摆放得极为工整的房间。
目光落到床头柜时。
那是什么？
一个倒扣着的相框，在井然有序的卧室中像个不和谐音符。
进藤光鬼使神差地伸手去给它翻了个身，脑子“轰”地一声。
相框内，是从那张号称被塔矢亮“扔了”的报纸剪裁出的，两人的背影。
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
明明说扔了，却用相框裱了起来，珍而重之地放在床头……
“谁允许你擅自进我的房间？”
塔矢亮又冷又硬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他见进藤光手中拿着那个相框，脚步迅疾地扑上来，夺过相框重重倒扣在床头。
“你这，搞那么大阵仗，还装裱起来……”进藤光试图通过戏谑挽救这过于尴尬的气氛。
他从未见过塔矢亮的脸那么红，红得让他怀疑他要自燃了。
他好像看到塔矢亮的脑袋在往外冒烟。
什么嘛，说我“热烈殷勤”，明明是塔矢亮更在乎我们的友谊啊！
进藤光心中不合时宜地窜出得意的火苗。
得意就会忘形，忘形就会伸手试图从暴怒的塔矢亮手中夺回相框。
“我要告诉和谷和伊角，你……”
塔矢亮用力握住进藤光的手腕，进藤光誓不罢休。
“喂喂！！！”
不知是谁绊倒了谁，两人齐齐往后摔在了床上。
进藤光愣愣地看着压在自己身上的塔矢亮。
从没有那么近地看过塔矢亮。
他们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了巨大的迷茫。
手腕还受制于人，进藤光挣了一下，挣不开。
“不要再乱动了！”
塔矢亮变本加厉地加重了手指的力气，进藤光“嘶”地一声发出痛呼，语气带了愠怒，“你搞什么啊……”
“啊”字在尾音骤然变软，因为他看到塔矢亮的眼睛，像蒙了一层水雾一样。
应该不是哭了……吧……
他很快意识到不是了。
塔矢亮的眼神在迷茫之后又迅速恢复惯有的坚定和凌厉，甚至更甚。
然后做出了一个进藤光想破脑袋都想不到的动作。
塔矢亮的嘴唇，在进藤光的嘴唇上，轻轻地摩擦了一下。
进藤光如五雷轰顶。
到底什么意思啊？！
塔矢亮的长发垂了一缕下来，拂得他脸上发痒。
大脑宕机的进藤光，也做出了个自己想破脑袋都想不到的动作。
在塔矢亮的嘴唇抽离之后，他也生涩地用自己的嘴唇回碰了一下。
我到底在做什么？！
不服输也不必在此刻展现吧！
塔矢亮看起来也十分意外。
本就未箍紧发束的发带脱落了。
散落的长发遮住了两人的脸。
握着进藤光手腕的手不知不觉松开了。
他俯下身。
进藤光没有挣扎。
“……”
进藤光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他觉得，塔矢简直在细致地，慢条斯理地，不放过任何角落地，品尝着他的嘴唇。
为什么会这样？
他的脸烫得快要爆炸。
经常在任何场合做“不合适”的事的进藤光，第一次觉得这“不太合适”。
但是，他好像不太想挣开。
不知过了多久。
塔矢亮把脸埋在进藤光的脖颈间，似乎耗光了毕生力气，不再做出任何动作。
“……塔矢。”
“嗯。”
“为什么？”
“嗯？”
“你是不是……那个我？”
“……嗯？”
“喜……喜……”向来口齿伶俐的进藤光舌头像扭成了一股麻花。
“……嗯。”
那股不合时宜的火苗又噼里啪啦地从心底不知哪个方位窜了出来。
他回去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打开电脑回帖。
“谁说是‘单向’？”
明明……
就是双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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